大叔的逆襲

「是這樣的，在我還是一塊鮮肉的時期，市場上並沒有小鮮肉一詞，這是悲劇故事的序幕。」

男人一定要成熟穩重，我父親一直是這麼提醒我的。

確實如此。那年學校最出風頭的那個女孩，與校外人士交往了。當她的大叔男友駕駛保時捷928來接她下課的時候，我蹲在夕陽斜射的腳踏車棚裡，與生鏽的大鎖奮戰，一邊揮趕蚊子，一邊想，今天餓肚子省下來的早餐錢，應按原訂計劃去買中森明菜的海報，還是多存幾星期換個鎖頭，又或者，買罐萬金油擦擦腿上的一千個包。唉，這一算，恐怕我三個半月後才能訂下那塊西洋錄音帶了，那裡面有首歌我一直想送給她，不過現在這情況看來，似乎也沒那必要了。我們相隔幾間教室這麼近，抬頭我才發現，距離像兩顆星球那麼遠。

她會不會有天捨棄保時捷，走向腳踏車棚向我告白？我一天天等著，戲劇性的發展終究沒有出現，日子在天真幻想中，慒慒懂懂地飄去，一直到畢業，我都沒有勇氣找她説話，只有一次次默默地解開鎖，不停踩踏，往反方向逃離，朝我未知的未來奔去。

有天騎到池塘邊，我不見逆流而上的鮭魚，只有一池吳郭。想必蔣公當年賞魚的地點和我略有不同，只能説他運氣好，並不是兒時領悟力比我強。幸虧當時我也獲得了巨大的啟發，大叔與我這中學生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，他是熟成過的鮪魚大腹，高級食材，我呢，頂多是條水溝裡的小雜魚。「我立志要成為一個中年人。」在我還是少年的時候，就有了這樣了不起的覺醒。

回想起來，我説到做到的處世原則也就是這麼奠基的，當年信誓旦旦立志成為太空人的同學們，如今全都沒有完成志願，但是你看，只有我如願達成了當初設定的目標。

我從一隻蝌蚪蛻變成標準中年男子的完全體，算算花了超過四十年，想都不敢想天底下除了我，還誰有這等毅力。然而當我以如此型態出現在世人面前，挺著渾圓而具有彈性，充滿熟男魅力的肚皮時，人肉市場的口味竟然已經悄悄地豬羊變色了。這一切都是我始料未及的。

中年男子早已失寵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新興勢力。

「魔鏡魔鏡，我成為大叔了，我準備好了，可以出關了。」我説。

魔鏡：「..........」

「我終於成為大叔了，快醒醒啊。」我興奮地説。

魔鏡揉了揉眼。

「哈！説！什麼樣的男人最受歡迎？」我期待地問。

｢小鮮肉｣

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，我立刻暈過去了。縱然外頭風和日麗，本人内心卻雷雨交加，哐啷巨響，震得我昏迷不醒，隨後聲波通過食道傳至唇齒，與舌共鳴，傾洩而出，那一聲幹就這麼來的，並非我的本意。回過神時，我已雙膝脆土，涕泗滿地，這麼多年的努力全白費了，好像我一生埋頭往這邊的球門拚命帶球進攻，終臨門下，奮力一踢，球進，沒有得分，因為人家已經換邊了。

我感到憤恨不平，但我是一個生意人啊，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與市場為敵，我改變不了環境，我就改變自己，我要融入，迎合，重新出發。是，我，必需讓自己重返年輕。於是我去了健身房。

「醫生，這就是我扭傷手的原因。」


— 完 —